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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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滄笙會來第四天, 是因為青燈給她傳了消息, 言道白靈瑾被鮫人族扣押下了。隔日鮫人族的請帖也傳到,說請她到第四天走一趟。

理由裏頭旁的只字未提, 只說是相互的走動。

鮫人族早在千年前便欲與石族結好,白帝是神隕時代過後新成的大帝, 手段方式一直被人詬病, 乃是受血祭而成的大帝。要血祭總不能抓自己的族人,一來二往, 得罪了不少人。

鮫人族因血祭之法實力大增, 同時也成了眾矢之的。且不論帝君早前的作風是什麽, 他既然登了帝,免不得要站在“正義”的那一方,他再如何忠心也換不來他的支持。白帝思來想去唯有石族可以投靠,他們或許會因為與帝君對峙、拉陣營而捎帶上鮫人一族。

寧帝軟硬不吃, 極難攀上交情,白帝正一籌莫展, 忽聞手下傳來消息說發現了白靈瑾的蹤跡, 就在帝荒蓮海。

時間點撞得太好, 白靈瑾到了石族一直無波無瀾,白帝甚至都已經忘了他這個人。稍加打聽,便能知曉他此番的來意,喜從中來。

一個面首,重不重要看的是她主子的態度。白靈瑾是一塊上好的敲門磚,白帝左右是不在意白靈瑾死活的, 敲得開石族大門最好,敲不開,香消玉殞了也沒什麽可惜。遂派一支不知情的旁支將人扣下,做預備的血祭材料。

滄笙不傻,白靈瑾同白帝有血緣關系,資質再差,對同族之內的血脈也有鎮壓,旁人不會察覺不了。結合鮫人族現在的境況,估摸白帝是病急亂投醫,非要攀上他們石族不可了。

只要滄寧不出面,事情沒有上升到一個高度,就還有轉圜。白靈瑾是滄笙送去第四天的,不能看他如此枉死,迫不得已攜八位石族的少帝趕往第四天。

白帝聽聞了這陣仗,立時便換了臉色,將白靈瑾從旁支那接過來好生招待。甚至親自面見,讓他莫要忘了自己究竟是哪族之人。

白靈瑾哪裏還聽得進去,他做夢都沒想過滄笙會大費周章來救他,等待的兩日,做夢都是笑醒的。

滄笙一行浩浩蕩蕩到了第四天,白靈瑾在白帝的授意下出城相迎,裝點精致。

不知是有意無意,亦或者是鮫人族民風開放,前來迎接的守衛,身上鮫綃輕薄得超綱,打遠了一瞧,滿眸的少兒不宜。

滄笙有了心理準備,看到白靈瑾已經不會驚訝了,白帝的品位當真是一言難盡。順手解下外袍兜頭罩在白靈瑾身上:“有點小,但總比沒有好。”

白靈瑾臉頰紅撲撲的,垂著頭一副小媳婦兒的形容,乖乖套上滄笙的外袍:“我也早說主上不會喜歡的。”

滄笙顧著說話的白帝去了,晚一步才折頭過來耿直回:“恩,太娘。”

白靈瑾忙將外袍裹緊,從頭到腳,一片裏頭的華貴衣料也不願外露了。

一行人入殿,白靈瑾身份低微沒有席位,只緊挨著滄笙站著。

這安排正好稱了他的意,笑容止不下來,眸含星辰只圍著滄笙打轉。

滄笙面上一點異樣沒有,後腦勺卻感覺被盯得發麻。此回再見,白靈瑾像是得了什麽不得了的“訊號”,看她的眼神都不再收斂了,仿佛隨時會撲上來。

白帝將二人的行至看在眼裏,喜意更深,壓下性子只說陪滄笙賞玩水宮。畢竟當年滄笙打到第四天,也沒走過水路。

滄笙拿不準他要開什麽條件才會答應放人,不能先露急態,真像是拜訪的友人一般在水宮周遭參觀游玩起來。

夜了,白靈瑾被連同數十美人被塞到滄笙的房間,看得滄笙心底嘖嘖稱奇,靠坐在椅上不吱聲。

眼見白靈瑾眼眶微紅是要哭了,這才收起猶豫,點了白靈瑾留下,其餘人皆退散。

滄笙難做啊,鮫人性淫,從今日接待的風氣便可看出。再坐懷不亂的人來了,他也準備誘惑試試,怎麽能甘心?況且她也真的需要一個能和白靈瑾獨處的機會,同他對好口風。怕就怕在白靈瑾今日太過熱情,滄笙擔心……

自己打不贏他,會防不住。

白靈瑾在人撤下之後便收斂起了淚花,但眼眶依舊是紅的,磨磨蹭蹭給她端茶。

滄笙怕他走近了,激動起來事態不可控,遠遠朝人比了比手:“我不喝茶,你坐,我有話同你說。”

白靈瑾嗯了一聲,乖乖坐下。

滄笙略微在座椅內坐直了些,揚著下巴朝他指了指桌上的東西:“瞧見桌上那枚冰絨花了嗎?明個起你就將它帶在身上。”

白靈瑾眼神豁然亮堂,雙手去捧,激動不已:“這是主上送給我的嘛?”

滄笙微微猶豫的呃了一聲,眸底閃過一絲苦笑,點頭:“對。”

房間內有隨從布下的結界,滄笙不擔心說話被人偷聽,撐著頭:“冰絨花上頭銘刻了空間陣,以備不時之需。白帝可同你說過什麽?他扣下你又請我過來,不會沒有要求。我的處境你知道,我個人可以來救你,卻不能在傷害石族與滄寧利益的前提下,倘或他的要求過分了,我回應不了,你可以用這個冰絨花脫身。”

冰絨花看著不起眼,實際是九天中唯一可掌控空間神器,不似傳送陣和傳送符種種地點、次數的限制,它除了消耗貴,單次傳送的極限距離在一天之內外,沒有別的缺點。白靈瑾也不會知道,這片冰絨花已經被滄笙鏈接了一整座靈脈,可用次數大於千次。

滄笙讓白靈瑾不到關鍵時刻不要用,主要不是因為貴,而是因為懷璧其罪。一旦冰絨花被公之於眾,自然會人有覬覦之心,好人壞人自家人都有,不管到時候冰絨花在不在白靈瑾手裏,消息都是從他這傳出去的,容易被妄加迫害。

白靈瑾從沒想過自己的重量可以和石族抗衡,滄笙能來對他而言已經是巨大的驚喜。冰絨花的價值無需解釋也可以估量,和空間搭上關系的,就沒有不貴的。

他歡歡喜喜將冰絨花捧在手裏把玩,半晌之後,紅著臉道:“我知道他要什麽。”

滄笙揚調哦了一聲,按理說白靈瑾本就是白帝放出來的棋子,只可惜棋子不思上進,有了自己的意願:“什麽?”

“他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名分。”白靈瑾眼睛都不敢擡了,望著地,尾巴輕輕地搖。

滄笙肅然:“石族一生只有一個伴侶。”

“對,所以他這樣說。”白靈瑾忍不住偷瞄她一眼,“因為只有一個,重要程度才可以動搖你的決定。白帝以為我上位之後,他就成了石族的外戚,兩族自然會越走越近。”一頓,“他不敢同咱們撕破臉,只敢提出這樣的軟性要求,著眼長遠。”

滄笙一陣頭疼:“恩,我知道了。”

鮫人族今日的熱情建立在期翼雙方合作的基礎上,一旦她態度明顯,白帝希望破裂了,按他的性子大可能狗急跳墻,將她也留下。

該怎麽說,拒絕的措辭需要婉轉,只能她自己來想。

滄笙漫不經心翻著桌上擺放的書,沒察覺白靈瑾慢慢摸近了,舉著在玉燈草,柔柔在她眼前晃:“主上,不休息嗎?”

同他在一個屋檐下,滄笙哪敢閉眼:“不了,你去睡吧。”

白靈瑾杵著不走,眸子熠熠的,倒映著粼粼的光,朝她笑。

滄笙瞥他一眼:“別晃,我不大適應待在水裏,頭暈。”

他飄過來,隨手拉了方薄衫蓋在身上,依附在她的椅邊,在水中漂浮著,作勢要睡了:“那我就在這睡,主上若是要什麽,同我說就好。”

可能是壓抑極了過後的反彈,白靈瑾變得更加主動,滄笙一低頭就能看到他的睡顏,進退不得,只好坐著看了整夜的書。

白靈瑾不肯將她之前給他蓋著的衣袍還回,睡覺都不肯脫。滄笙同他一提,他眨眨眼,低聲道:“我沒有旁的衣裳了,主上是真心讓我脫嗎?”

滄笙只有無奈,杏粉色的外披,尋常女子穿了都不見得有他嬌嫩萌軟。白靈瑾從前總怕她說他女氣,不敢穿這樣色澤的衣服,現在有了好借口,要徹底放飛自我了,一整日都在拿捏著小動作同她撒嬌。

翌日出門仍是穿著,細心在襟帶處打了個蝴蝶結。白靈瑾沒有乾坤袋,小心將冰絨花別在若藻的長發中,在鏡前來回的轉,末了,問她:“主上,你說這樣好看嗎?”

滄笙簡直沒眼看:“你要是個姑娘就完美了。”

話音未落,外遭忽而傳來稍顯急促的敲門聲,滄笙回頭,動了動僵了一夜的胳膊:“進來。”

護衛滄笙的石族少帝入內,低聲道:“主上,帝君到了水宮。”

白靈瑾笑容一窒,臉色驟白。

滄笙一瞬沒反應過來:“嗯?”

“白帝在前廳接待,請你過去。”

須臾宮剛成,這會兒滄寧該在宴請賓客,帝君怎麽會在這?

滄笙第一想法是白帝又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,引得上面的親自來談話:“他的事,我就不去湊合了吧?”滄笙不想給別人打圓場,白帝這個時候拉她出去,不是擺陣營是什麽?

滄笙擺著的手還沒擱下來,便聽得遠一些的廊廡傳來人的高呼,有特意提醒的意思:“恭迎帝君!白帝!”

背對著門,朝內行禮的少帝讓開,視野開闊了,滄笙一眼望見廊閣下走在最前的虞淮,身後跟著白帝等人,眾星拱月般浩浩湯湯。

滄笙眼眸一轉,朝白靈瑾使了個眼色:“你去內屋。”

白靈瑾楞了楞,不敢反駁,垂下頭要往內走,可動作遲了一步。虞淮先行進屋,白靈瑾不敢無禮強行躲避,與其他少帝一起原地跪地行禮。

滄笙坐著未動,虞淮寂黑的眸光落定在她身上僅僅一瞬,便無甚表情越過她的肩頭望向白靈瑾。

滄笙心中一動,忽而覺得大大的不妙,站起身來,試圖阻擋他的視線,似模似樣的招呼:“虞淮帝君。”

白靈瑾聞言,感知到兩人腳步聲臨近,小心翼翼擡頭朝虞淮的方向瞄了一眼,一望便是一僵,整個身子都不得動彈。

虞淮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一個男人的臉,含情的水眸楚楚可憐帶著驚慌,隨時好像能溢出淚來,眼尾一點淺色的淚痣,不媚而魅。

再然後,他的眼眶當真就有淚水氤氳,看得滄笙眉頭一緊,卻無力解除他的桎梏,出聲喝止:“帝君這是要幹什麽?”

虞淮恨不得就這樣捏碎他。

這算不算捉奸在床呢?

這個面首就在滄笙的房裏,穿著輕薄,恬不知恥地裹著她的外披,被滄笙這樣維護。

虞淮淺聲道:“笙帝的喜好著實寬泛。”

喉間的捏力愈大,白靈瑾眼前一點點地暗下來。拼命地想要大口喘氣,可連脖頸的肌肉都不受控制,看上去一點痛苦都沒有,好似僅僅呆住了,從眼角溢出淚來。

滄笙用慣這樣的手段,一眼就能看出白靈瑾的不同。

可她勸不動他,喊的話像是到不了他的耳底。急到極致,幹脆破罐破摔:“不就是一個面首,帝君想殺就殺吧!殺了你我之間也徹底完了,老死不相往來!”

“嘶……哈啊……咳咳咳。”白靈瑾猛然咳嗽出聲,嗆得眼淚直流。

滄笙徹底明白過來了,暗暗長舒一口氣,瞥虞淮一眼,吩咐手下:“把白靈瑾帶下去休息。”

可人走不過來,行到桌邊便像是被無形的結界阻隔。

“冰絨花,還給我。”

白靈瑾怕極了,無論是身份上還是感情上,怕得說不出話,卻不肯就範。一手捂住發上的冰絨花,拼命搖著頭朝後退。

“冰絨花是我的東西,也是帝君自己不要的,如今我給了白靈瑾,就沒有要回來的道理。”

虞淮偏過頭,今個第一次與滄笙對視,一貫寂黑的眸底深處卷積著濃稠的血色,低低笑了:“這就是你說的避嫌?說要將他送走,說你的愛情只能給我一個?”

外頭的人看直了眼,他們何曾見過這樣的帝君,氣勢依然凜冽,語氣中卻有不得不低頭的卑微。

滄笙被他笑懵了,虞淮少有在人前笑,垂眸的光景能牽動人的心神。

一時無言。

滄笙原本早打定主意放棄了的,求之不得的感情像是一個無底洞,最終會透支她所有的熱情。再被消耗殆盡之前,她想自己先克制,除了愛虞淮,她還有太多的事可做。

所以盡力從公正的角度來面對他,不談感情,單純的講道理,不留餘地否決他所有不合理的要求。

她嘗試了,如果要回應虞淮的問題,就該直截了當的告訴他:“避嫌是八個月之前的事,人心都是會變的。”

但做不到,這就是深愛一方的苦楚。

滄笙轉過頭,望向屋外:“這件事白帝最有發言權,若不是他請我來,我也到不了這。”

不回應,是無可辯解的默認。

虞淮心上被狠狠剜了一刀,剜走了血肉,不僅傷口淋漓地痛,失去的亦在空落地牽扯。

他目光所及,所有人都是一陣退縮,唯有白帝面色變了又變,為了面子也要頂上,幹笑:“不過是一場誤會。我早前並不知道帝君與笙帝……看白靈瑾伶仃流散到第四天,於心不忍欲幫上一幫,我與他畢竟是血親。”

白帝三言兩語將鍋甩給白靈瑾,絕不承擔責任。不過這樣也好,給了滄笙足夠的借口將人領走:“早知白帝這樣好心,我也不至於大費周章了。白靈瑾並非伶仃流散,是受我所托出來辦事的,既然誤會解除,那我就將他帶走了。”

白靈瑾得罪了虞淮,白帝不敢再與他有半分的幹系,忙點頭:“笙帝請便。”

滄笙朝手下使眼色,兩人上前先將脖頸受傷的白靈瑾帶離。

白帝杵在原地左看右看,尷尬地站不下,招呼著退下:“兩位先聊,我等回避了。”

白帝離開,還貼心的為他們帶上了房門。

人一走,滄笙放開了許多,見人不語,給他斟了待客的茶,擱在桌上推到他面前,先行開口:“不管怎麽說,今日的事能進展順利,全憑帝君覆的威名,我還得同你道一聲謝。”一頓,“我記得八月前帝君自己同我說,若不能全將感情給你,就不要去招惹你。帝君捫心自問,我這八月以來,可招惹過你?我安分守己,帝君卻又是一通脾氣,不分青紅皂白便找白靈瑾的茬,過分了吧?”

虞淮垂眸凝望著茶水中氤氳的水汽,不言不語。

他當然有話可說,但是說不出口。他底氣不足,曾經以為會永遠被偏愛,所以肆無忌憚,將自己藏在繭裏,期望她可以走完所有的路程,甚至執拗地沖進他的繭。這樣他才可以假裝無可奈何,同她捆綁在一起,同生共死。

是他要求地太多,滄笙以為走不到盡頭,便將感情收回了,去了另一條岔道。他離得太遠,遲了太多才後知後覺,事情在他眼裏已經到無可轉圜的地步,虞淮痛不可遏,懊惱與仇恨皆有。對白靈瑾是遷怒,他何嘗不清楚呢?

虞淮曾以為他永遠不會卑微地挽回,到最後都可以維持淡然的面貌,直至今日,痛徹心扉之後,唯一不能割舍的還是她,只有她。

他如今情緒偏激,不敢開口同她理論過去的事,不敢再笨拙地將她越推越遠。

說了一堆,一句反應都不給,滄笙暗自氣得牙癢癢也無法,原地跺腳走了幾圈,轉著轉著,忽而偏頭看一眼虞淮的眼睛,確認可見裏頭的血芒並非錯覺,詫異:“你這是同誰打過一架來的麽?好像是受傷了?”

這回他終於給了反應,擡起眸,應了一個字:“恩。”

滄笙挑眉,下意識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,細細查探,一查就是一驚:“心脈受損?怎麽回事?”

虞淮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,急得她欲要上手去撥開他的前襟,看看傷勢如何。這脈象,若不是有大帝級的一掌拍在他的心臟上,都不出來這個效果:“你同誰打架?總不能是我家寧兒吧?”

虞淮只是搖頭,並不解釋。

滄笙最怕的還是他與滄寧卯起來,知道不是這麽一回事,心就足以放下九成。

人受了傷,再大的道理也得放一放再理。滄笙低頭在乾坤袋裏一陣摸索,翻出來好些瓶瓶罐罐:“這些丹藥帝君都認識吧?可以挑著吃一些。”擡眸時不經意望見他的眼睫,離得這樣遠亦看得清晰,輕輕一顫,好似是撓在了她的心上。

造孽啊。

滄笙心裏悲嘆,心收不回來,管不住眼,只能越陷越深。

“帝君先療傷吧,有什麽事往後再談。”

滄笙說完,轉身退出屋子,帶攏門的時候深深看了他一眼,關懷與眷戀都有,卻少了過往的熱情。眸子裏蒙著一層灰,是他對她日積月累冷淡的成果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下一章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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